点击高端资讯群,开启新视野 文/段宇宏来源:知道主义 我当时想结识孟令骞——辽宁大连的一位七零后老帅哥,纯粹被他“蚍蜉撼大树”的较劲精神所打动。 孟令骞耗时五年写了一本书,跟“鸡”有关,这不,书名就是《半夜鸡不叫》,但他可不是跟“鸡”较劲,这只是一部特殊的普通中国人家族史。说这部家族史普通,那是因为孟令骞的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;说这部家族史特殊,因为他的家族历史与整个民族的集体记忆有关,而且多处涉及敏感区域。一般人的家族史只要把家中故事娓娓道来即可,孟令骞的书不但有大量采访,还需要对国史、党史、地方史志进行考证和探寻。孟令骞撰写这部家族史相当艰辛,外人很难全面体察,最艰辛之处并不在于查访与写作,而是太多太多“你懂的”原因,如果你不懂,我也没法一一告诉你。很多人并不认识孟令骞,但中国大陆人民,只要受过些初小教育,鲜有人不知道孟令骞的外曾祖父——“周扒皮”。周扒皮的本名叫周春富,可他这绰号比真名还更广为人知。 根据木偶动画片改编的小人书《半夜鸡叫》。 几十年来,孟令骞的外曾祖父是大陆人民集体记忆中的符号化人物,文艺作品与各种似史非史的叙述中,周扒皮与“南霸天”、“黄世仁”、“刘文彩”并列为“四大恶霸地主”,在“新旧社会”对比的意识形态中,周扒皮是标志性人物。今天用百度和谷歌搜索“周扒皮”,那仍然算是热门的关键词^_^!周春富显然比那三位“恶霸地主”更加出名,甚至融入我们日常生活之中。天南海北的朋友,好好回忆一下,从小到大,你身边是不是总有过绰号叫“周扒皮”的同学或同事?你在骂人时是否用过“周扒皮”这个称谓。没错,这个周扒皮就起源于孟令骞的外曾祖父。周扒皮这一人物,来自曾经走红全国的自传体小说《高玉宝》的第九章,《高玉宝》本身是部颇为独特的作品——书名、主人公名、作者名三名同一,这样的情况的确罕见。附着在周春富身上最为“生动”的情节就是“半夜鸡叫”,他为了催逼长工们早点下地干活,经常三更半夜趴在鸡窝上学公鸡叫唤,引起公鸡们打鸣,长工小玉宝看穿了周扒皮的伎俩,向大家揭示了真相,最后巧设妙计,将周扒皮好一顿痛打。这个情节体现“旧社会恶霸地主残酷压榨长工”,展示“劳动阶层具有大无畏反抗精神和无穷智慧”,成为经典篇章。 孟令骞近照,他曾经当过水手、国企宣传干部、都市报记者。 好吧,说到这里我可以点一下,孟令骞为家族正名之所以如此艰辛,简而言之就是他的外曾祖父是个被强行附着了太多意识形态的“符号性人物”,Understand?作为曾经的文学青年和新闻记者,孟令骞试图探寻“半夜鸡叫没叫”、“周春富到底是何许人”、“《高玉宝》一书有什么样的创作过程”……他的书就围绕这些核心话题展开叙述,抽线剥茧进行考证。《半夜鸡不叫》不仅涉及家族史,还展现他家乡辽南地区在清末、民国、伪满、内战、土改等时代的风貌。到底是什么促使孟令骞走上为家族正名的道路呢?说来还是跟自身经历有关,可是有类似经历的人很多,未必每个人都会做出孟令骞的抉择。真的不是每一个受过苦难与伤害的人,都愿意去追求公正和事实。还有些人走上了刷新人类三观的道路,成为奇葩,这我就不点名了,微博上大有人在啊。孟令骞有个表姐,近年承包了一片山林,跟他通电话时告诉他准备开个“野味店”,想把店名叫作“半夜鸡叫”,孟令骞心里相当不是滋味,赶忙叫她就此打住。他有朋友跟他开玩笑:“你外曾祖父说来还挺有创意的,居然还会趴在鸡窝上学鸡叫”,孟令骞内心总有压抑不住的愤怒。我对孟令骞的这种“较真”和“敏感”持一种敬佩的态度,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,实在太缺乏追求事实与常识的较劲精神了。孟令骞儿时喜欢在邻居的大孩子家玩,因为人家有一箱小人书,邻家大孩子经常特意给他看课本《半夜鸡叫》。他当时觉得这个故事特有意思,不认识的字还向对方请教,读到小玉宝用计痛打周扒皮时,与大孩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。有一次,跟村里孩子吵架,那些孩子突然指着他喊“周扒皮、周扒皮”。这时他有点回过神来,突然想起,尽管邻家大孩子平时对他比较吝啬,但每次给他看《半夜鸡叫》课本时却显得格外豪爽大方,并且脸上还挂着奇怪的笑容……“自己母亲不就姓周吗?”似乎悟出了点什么,孟令骞仓皇逃回家问母亲:“咱家是不是周扒皮”?母亲先是怔住,然后重重地给了他一耳光。母亲以前很少打他,孟令骞哭得很伤心,然后母亲搂住他,跟他一起哭,他明白了不少事儿。此后孟令骞变得敏感和自卑,不敢跟别人吵架,总觉着低人一等,好像有啥把柄被别人抓在手里。 根据《半夜鸡叫》改编出版的小人书、漫画更是不是计其数。 上小学四年级时,打开新发的语文教材,他的脑袋突然大了,自己最不愿见到的那篇文章《半夜鸡叫》赫然出现在课本上。离这一课的时间越来越近,孟令骞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,希望自己病倒,希望老师请假,总之,出点什么意外躲过这一劫最好。没想到,上这课的那天,老师第一个点了他的名字,让他起来读课文,他人生中首次深刻体会到何为“五雷轰顶”。孟令骞回忆,他摇摇晃晃站起来,含着泪水读完课文,两腮发烫,就像着火一样。那一节课老师说了什么,他已听不清楚,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他却句句入耳。同学们目睹一个“传闻”获得证实,现场见证教科书著名反面人物的后代,大家好兴奋! 他真是周扒皮的后代呢!哇,终于见到周扒皮家的人了!嘿嘿,他家祖上真是周扒皮喔!这样的经历在孟令骞的成长过程中可以说屡见不鲜了,心中一大堆疑问伴随着自己长大。孟令骞成人后,当过水手、国企宣传干部、都市报记者,后来定居在大连。时光一转眼到了年初,互联网兴起,孟令骞在大连地方的门户网站天健网发了篇五千余字的贴子,名为《故事和半夜鸡叫有关》,讲述母亲家族的故事。论坛一下子喧嚣起来,参与讨论者甚众,文章顿时成为热帖,形形色色的观点纷纷登场。最终,这个帖子因为涉及敏感历史而被删除。孟令骞说:“自己的家族故事,知道一些,不过要让我把‘半夜鸡叫’有关的整个大背景和来龙去脉说个清楚,道个明白,当时真没这个能力”。高玉宝怎么从家乡走出去,外曾祖父的命运与时代有何关系,《半夜鸡叫》的故事如何走向全国,每一个细节的真相如何?那时孟令骞对这些事也只有一些模糊印象,似是而非的概念。他决定冷静下来,开启一个秘密行动,考证细节的真相,探寻家族的历史。打那时起,孟令骞出入于各大图书馆、档案馆、旧书市场,千方百计寻访亲戚朋友和当事人,请教史志专家;开始拼命阅读历史、政治、军事著作,甚至还学习动物学、气象学、农学知识。孟令骞这本家族史的撰写,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汗水。 人民出版社的《高玉宝》一书,《半夜鸡叫》是其中的第九章,但这个章节的影响超过了其它部分。 现在我们来说说《高玉宝》一书中的真名角色周春富是何来历。周春富,辽宁大连瓦房店市(以前叫复县)阎店乡人,老周家也是闯关东从山东来到东北的,具体哪一年迁来,周家后人也记不清楚了;跟所有移民过一样,他们自己动手垦荒,一代代在此地繁衍生息下去。年当地政府的统计数据显示,复县共有耕地亩,农户户,87%是自种户和自种兼租种户,仅有少量农民完全靠租地为生。东北所有地区都有这个特征,地广人稀,人地关系不似中原地区那么紧张。周家到了周春富这一辈,他只继承了几亩薄田能够果腹。周春富跟大多数中国传统农民一样,对土地有着一种深深的眷念,在他看来,其它东西都是浮财,无非过眼云烟,只有土地才是真正的保障,地里不仅能长出一家人的饭食,还能盖房子繁衍子孙。攒钱买土地、盖房子,让家人和子孙过上殷实日子,几乎就是周春富全部的人生梦想。周春富勤俭持家,不断攒钱买地,开了几个小作坊,成为殷实之户。年周春富38岁时,周春富的人生梦总算兑现——位于阎店乡黄店乡这个小村屯里的“周家大院”落成。所谓“周家大院”就是三间石头房,当年黄店乡居民大多住的还是泥草土房,只有家中殷实的农户才有石头房,而住青砖瓦房的大户都住在复县城里。光绪二十年的时候(年),周春富的哥弟三人早就分家过日子,这次在老宅基上盖石头房要用到很多石材,周春富农闲时请兄弟们帮忙,或者歇工时带着大儿子从山沟里车推肩挑运回来的,起早贪黑准备了小半年,孙家屯的老丈人家也答应借钱买房屋檩柱。虽然只是三间房,周春富却一遍遍做着规划,他希望自己将来的房子伸展出前院、中院和后院,有睡炕、厨房、仓房、农具房、碾房、磨房、畜房、饲料房、伙计房和车棚,此外有猪圈、厕所、鸡窝、柴门、大门、菜园和打谷场。那一年,周春富人生梦想初成,“周家大院”让他家成为村屯里的富裕农户,但老头子劳累得脊背有些微驼了。 这就是周富春的人生梦想——“周家大院”,土改时被分给另一个成分被划为贫农的村民,直到年,三间石房子还存在。站在门口,也许我们还能想像出,当年身着土布衣,一身尘土站在院子门口的周春富。 周春富老头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,孟令骞在调查采访中惊奇发现,儿女们对周富春“恶评如潮”,倒是家中的长工、短工反而对他印象较好。儿女们有这样的印象,是因为老头不仅对待他自己特别抠门儿,对家人更是吝啬。别家的女儿不上山干活,而周家却不行。周老头反对儿女们穿红戴绿,因为这样的打扮,干活肯定怕沾灰,不愿上劲儿。碗中剩下的粉条如果吃不完,周老头要求捞出来晒干,留着下一顿吃。老头向儿女们提倡:“饭要吃八分饱,吃多了,剩下的都成臭屎”。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不能过夜,因为这样会多吃一顿饭,真不愧是“周扒皮”。对家中的长工和短工则又不一样,周老头认为,对人家不好,人家不会好好上劲给你干活。周老头特看重农活好手,对这些人比对亲人还亲。周老头要求别人要勤俭,他自己也从不享清福,同样不分寒暑地起早摸黑干活,天天忙个没完。周春富的性格,其实是那个年代农村富裕农民身上很常见的特征。人们读《半夜鸡叫》一类的故事,常误以为当年的长工、短工与东家是类似奴隶主与奴隶那种人身依附关系;其实在以前的中国农村,这是一种市场经济基础上的自由雇佣关系,农活多的人家常会请人帮着做工,有时候也帮别人家做工,这种互帮关系在领里、亲戚、朋友中也很普遍。文革时,曾在周家做过长工的孔兆明,被要求上台“忆苦思甜”,揭露“剥削故事”,孔兆明讲着讲着却走了嘴:“我们当时在周家吃的是啥?吃的都是饼子,苞米粥,还有豆腐,比现在吃的好多了……当时在周家一年能挣8石粮,可养活全家”,一旁的干部见状不妙,赶紧把孔兆明拉下台。还在内战期间,周春富曾两次被划成分,第一次被划为富农,第二次被划为双富农(因还经营小作坊),并被人用绳子蘸着水抽打而死。孟令骞近年从县档案馆获悉,年12月至年1月5日,全县在这次风暴中共处死有余人,后来档案馆的专题报告中,以“XXX”的符号代替。周春富死后,土改纠偏,周家最终还是被划成富农,但周家子女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总免不了被拉出来批斗,成为“运动员”。可就按当年的成分划定来说,周春富也仅是富农,绝不是“恶霸地主”。很多年后,孟令骞得知毛泽东的家庭成分也是富农,并把此事告诉“老运动员”的姥爷(周春富的儿子周长义),姥爷感慨道“咱家待‘扛活儿’的也不薄啊……怎么会,怎么会呢,人家毛主席怎么会和咱一样成分?”原本在中国农村,并无阶级意识,也没有地主、富农、中农、贫农这些概念,实际上这些事物全属“舶来品”。当年土改时,从方法到概念,均取法自苏联,把相关的意识、话语植入农村。中国农村原来以宗族、学识、财产、声望为根基的乡村秩序,均被阶级意识和话语所颠覆。周春富只是这场暴风骤雨运动中不幸的一个小人物,不过周老头却千万想不到,自己死后成为“恶霸地主”的典型,闻名全国。周春富变成“恶霸地主”跟后来的《高玉宝》一书的创作过程有关,是随伴着特殊要求不断被“加工”和“拔高”。当年在周家干过长工和短工的几个人还在世,与周家仍有来往,其中刘德义与周家交往深厚。根据他们还原出来的周春富形象,这个满身尘土,一身布衣,腰间缠着破布条的“恶霸地主”,今天走到任何一个乡镇招待所都会被轰出去,因为实在土得掉渣,看上去并不比一个乞丐强多少。周春富的生活水平搁今天,城市中一个刚工作的白领都让其相形见绌,放在当时的发达国家来看,可能只比贫困户好一些。
“战士作家”高玉宝写的自传体小说《高玉宝》,年出版发行后,一版再版,共印行五百多万册,国内用7种少数民族文字印行,并翻译成近20种外文印行,仅汉文版就累计发行多万册,成为年后文学作品发行量之最。其中第九章《半夜鸡叫》,直到九十年代初仍是语文教科书中的重要课文,还被拍成木偶剧和课本剧。改革开放之后,五六十年代的很多作家早已沉寂,而高玉宝仍经常成为新闻人物。据统计,他被全国20多个省、市,数百个单位聘为名誉主任、顾问、德育教授、校外辅导员,在全国各地进行过4千多场报告,讲述革命故事。其中,周扒皮与半夜鸡叫自然是报告中最生动的故事,也常成为媒体白殿治疗白癜风有哪些症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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