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水记忆

汪兴剑

大河涨水小河满。

儿时，任河岸边的瓦房店就是这样一个常态；小学在进沟不远武昌馆，武昌馆就在瓦房沟小河岸边，曾九玲的家就住在小学旁边，走几步石梯进入学校大门，是个近百平方的操场坝，有一个篮球场，还有一个高于地面的台阶，是全校集中活动，校长训话的地方；主要是宣传毛主席最高指示，或下乡三夏支农的动员大会等等，也是课间的活动场所，打篮球，滚铁环，抓三角板的好去处。平时的小河是一片沙洲，河水很少，七、八步跳石就可以过去河边从竹木漆社门前走到街道；大多数学生住在街上，放学后一窝蜂的从小学门口涌出来，小心翼翼的过跳石回家，也有个别同学大意滑到水中，把布鞋打湿了，那时候物资匮乏，一般只有一双鞋子，湿淋淋只有晚上才能在炉子上烘干。穿湿鞋非常痛苦，但也无法。小河的唯一座桥在离学校近二百米的流入任河的小河出口，连接中街与下街头的通道，一般放学就走河坝跨过小河，不会舍近求远。

某年端午节过后晴朗的一天，中午两点左右，突然乌云密布，雷鸣电闪，哗哗下起一阵暴雨，同学被困在教室里，只听雨水如注，有如铜钱大小，仿佛天都黑了下来，雷声过去，耳朵都还有余音震荡，一道闪电直击窗户；幸好老师告诫不能站在窗口边，集中在教室中间。大雨不间歇的下着，群山都浸染在雨雾中，以前清晰可见的俞家崖也是一片云雾缭绕；看来一时半响也放不了学。值班的老师打着雨伞在学校大门口探望小河的水势，平时干固的河床、此时水流非常大，瓦房沟小河上游二道桥暴雨形成的猛头子水（又叫滚坡水）滚滚而来，河面一下增加十多米，并且水流量非常大，水无常势，有如脱缰野马，奔腾呼啸而来，陡然涨起的河水，孩子们一时半会也无法放学回家。

雨水渐渐小下来了，但小河的水已经漫到曾九玲家门口的柳树下面，浑黄的河水，夹杂着浪渣子柴冲撞着流向任河，家住街道的学生的回家之路被这条危险的小河阻挡住了，几个大人想淌水过来接孩子，一不小心水都到腰间，只好转回岸边，站在屋檐下焦虑张望着校园；暮色苍茫，各班级老师们组织学生从武昌馆的后门（这道门一直用大铁锁门，为了学生的安全，防止学生乱跑出事，由校长亲自保管锁匙）走小道，从沈家院子后面到铁业社刘铁匠家门口下到街上，再从街道过桥各自回家，这条路上有从郭家坪下来一道冲沟，水从一片桦树林顺势而下，在学校和杨宗艳家住的院落之间流入小河，暴雨时流量也非常急，此时水流量虽大，但没有多少冲击力，只是有些泥泞，老师在旁边招呼着，孩子们有秩序的通过，顺利安全踏上回家的路。

瓦房店街道，有三条河在这里汇合，除了上述的学校边的小河，汉江最大支流任河和另一条重要的支流渚河在这里交汇，没有通公路，铁路时，水路是主要的物资转运方式，陆路山道崎岖，背脚子（脚夫，或马帮）一次运输货物量不大，满足不了物资转运的市场的需求，水路就不一样，木船可载几吨货物，顺流而下，可以直达汉口；扬帆起航，逆流而上，可通往四川大竹河；因为两条河流在此交汇，所以形成陕南一个重要的山货特产物资集散地。瓦房店街道的居民多是经商为主，造就瓦房店近百年的繁荣，当我们懂事的时候，瓦房店已繁华不再，只有残缺不全的街道和辛劳的百姓。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年都会遇到两到三次的搬洪水（搬家）过程。平静的任河一到夏天，变得不安份了。小时候没有什么课外读物和玩耍的活动，最令人高兴，就是欢喜下雨时在庙梁上看涨洪水，如果任河，渚河，突降暴雨，半小时左右，清水慢慢被浑水浸蚀，迅速会形成漂江大海，一浪接一浪，汹涌澎湃向下游的困牛山冲击；当然，这是一个高危风险的，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活动。初夏时分，任河上游一下暴雨，浑黄的河水流到渚河咀，渚河水清，俩股水相汇，泾渭分明，形成鸳鸯水，景色宜人。如果天不遂人愿，暴雨倾盆，连绵不断，那就祸害老百姓了。安静的母亲河任河突然会变幻成一只母老虎，泛滥洪水，有如猛兽，刹时间，河水陡涨，一顷千里之势，瞬间小河水满，小河沿岸的人家，大惊失色，率先收拾家当，做好转移庙梁的前期工作。邹家的大木渡船、李把势、丁小包子的舢板子，大小十来号船为躲避任河激流，全部撑进小河里，张青芝的家门口抛锚岸边，李把势在小河木桥头搬筝捕鱼，桥上桥头挤满了看水势的人，洪水形成的水面一到困牛山下，月池沟口，河面宽阔，水浪反而不急，只是不停的上涨，很快淹到渡口十几级台阶的三分之二，水浪平淡，无情的洗刷着雨前污垢的石梯；大家面面相觑，看来今天这个水势不可小觑，迅速各自跑回家，收拾东西，准备搬家，当然啦，收拾归收拾，不一定马上搬走，在桥头或自家的吊脚楼子上打望，俞家崖翠绿的山坡，暴雨倾盆，水走不急，泥石流形成几条瀑布，有如过江白龙，顺岩石直扑任河；洪峰夹杂着屋檐棱子棒棒，一起一伏，从河里浪里流过，看久了眼睛会发花，估摸着水涨到那一节了才做最后搬家决定。水火无情，邻里之间还是要相互照应，张姐家的姐夫在外面工作，三个孩子又小，即要管孩子又要收拾东西，手脚忙乱，不知做那样好，隔壁的王姨把自家的箱子，床板，橙子收到二楼上放好；立马带着老大王平娃子去张姐家帮忙，好在那个时代，每家每户并无多少财产，只有装衣物的木箱，吃饭的桌子，睡觉的木板床，其他无啥杂物，一会功夫帮张姐搬到了高一点的毛家院子上面，怕晚上洪水涨上街了张姐一个人来不及。以前爱睡关门瞌睡的瓦房店人睡不着了，（以前众人皆没有什么娱乐活动，多数人家天一黑就关门睡觉），小孩子安静的待在家里，雨天不敢乱跑、大人们则打着手电筒后门口看看，又走到桥头边看一下水势。每家堂屋都点着一盏煤油灯，风一吹、一晃一晃，也吹不熄，只是昏暗，照见人影而已，铺门板卸下来捆绑好，方便洪水上街之前随时转移走。雨水不住点，有如敲打心头，人们心神不安起来，挤在桥头，爱开玩笑的也不再调侃，只听见水浪冲洗岸边和船头，哗哗哗，一浪一浪。大约凌晨两点多钟，上街头走下来几个街坊，神色焦虑的说：张东洋门口水淹上来了！大家都知道供销社旅社隔壁的张东洋家在瓦房店街道地势低洼，每次涨水首当其冲的先进水，也是要不要立即搬家到庙梁上的标杆。庙梁之上的泰山庙是瓦房店人洪水泛滥时的避难所。李把势说话了：我看这阵水势稳住的，先等等看。李叔居住瓦房店几十年，风里来，雨里去，也见惯不惊；但他还是问了船上的同行：邹哥，你把稳一下（方言意思估计下），水是不是稳住的啊？邹老大慢悠悠地回答到：猛头子水己过去了，水涨船高嘛！此话莫棱两可，众人不解其意。

汪兴剑，笔名阿剑，紫阳县瓦房店人，紫阳县作家协会会员。经历曲折，入伍参军，国企下岗，后解除劳动合同，漂泊海内打工谋生。不成功的经商试验者，喜酒爱好文学，闲时码字，对家乡深深爱恋，文字主要记述故乡过往趣事及生活经历，在市级刊物及网络发表数十万字的文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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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邝丽责编：徐培顺审核：钟长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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